瞬刻(98)
之549 邮局
去邮局寄信,问柜台寄往美国的航空信要多少天?回答说“没时间”。
还好我能听懂这路国语,意思是 hard to say how many days, can't guarantee. 又问如果寄EMS要几天?仍然回答“没时间”,并且补充说“现在不论寄什么都没时间”。
我当时就惊呆了,邮政系统这是怎么了?信无法预测在途时间,快递也不做了吗?
我说那就寄挂号航空信吧,柜台给了我空白信封。
记忆中那种一个角上印着法语 Par Avion的漂亮信封不见了,现在是最简陋的白信封。
填好地址,封好口,交回柜台。
柜台小伙真忙,排队的顾客有四五个,工作人员就他一个。
邮资、信封可以扫码支付,邮票钱需另付且只收现金。如今的顾客大多身上一分钱现金也没有,小伙就得用自己的微信或支付宝代收邮票钱。
首先这个分开付费的逻辑不通,明明邮票就是你家印的却搞得好像邮局只是代卖邮票似的。
我忍住耐心,旁观小伙的操作。
电脑系统还是那种老式的类似DOS一样的输单系统,小伙打字快,但架不住系统落后,每单业务都要填写很多内容,然后盖两三个章,他每次都要从一堆印章里面翻找半天才能找到正确的那枚。
盖完章,每张回执单上要贴两种存根。存根签的宽度恰好比收据单宽大概一公分,所以每次他贴好一张还贴心地把两头长出来的存根签粘纸拗起来免得跟其他纸张粘在一起。
完成一封信的录入程序好繁琐,小伙倒是好脾气,也不见他着急。
邮局柜台里面没人穿邮局工作制服,墙上贴着“物品不落地,什么不什么”那种八股口号,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着空箱和杂物。
一个上身花夹克下身牛仔裤的小伙从外面喊了声“开门”,柜台小伙头也没抬在身下桌子上按了开门键,那人就进去了,原来也是工作人员。
好多年没来过邮局了,浆糊台上以前的那种大海碗浆糊升级成了一桶胶水。过去常见的是浆糊碗里放枝毛笔,现在桶里插根一次性筷子。
胶水是比浆糊粘得牢,但一次性筷子没有毛笔好用。我还见过用雪糕棍代替毛笔和筷子的。
浆糊台上一片狼藉,铺满了每个顾客嘀嗒下来的胶水。所幸有本摊开的黄页簿,大家就在上面封信封。但估计这样坚持不了几个人,黄页簿上也会滴满新的胶水。
搞了五六分钟,终于弄好了,付钱拿了收据,我特意对那个小伙说了声谢谢你。
我一点都不怨他,他也改变不了一地鸡毛的现状。
好多年没去过邮局,几十年如一日,没有任何变化。
邮局可以当选中国最有耐心、心态最佛系、最怀旧、最古典、最保持改开前原貌的部门。
之550
从邮局出来才觉得刚才自己的耐心实在有点了不起,换成正常服务行业的话估计顾客早发飙了。但邮局不相信发飙,你发也没人理你,甚至连间或眼睛的一轮都不可能得到。
去吃被耽误的午饭,点了份全素拌面。
坐下等面,正赶上服务员午餐时间,听一个小伙说“我明天就不来了啊”。
这话口风不对——如果想说明天休假,正常的语法应该是“我明天休息”,或“我明天不在/来”,断不会在“明天”后面加上“就”,在末尾加上“啊”字。
我于是理解为这个服务员辞职了或者今天是他的 last working day,顿时产生了个小心眼——最后一天工作的人假如心中对这家饭店不满或对社会有怨恨,会不会随手下了点什么东西,搞了点小破坏例如往哪个顾客的饭里啐了口唾沫或搁了点什么呢?
小心思一闪而过,我只能对自己不好意思地一笑。
今年这是怎么了?到处显出一股破败的腐烂气,连从没有过的小心眼都爬上来了。
之551
仔细想想看,人一辈子先别说有多大本事成多大的功,能没灾没难平平安安活下来完整的一生都是件难度极高概率很低的事。
年轻时波折或受苦好过中年或老年再受,假如人生的主旨就是受苦,并且每个人一生的苦有定量的话。
这一生,无意间躲过了多少灾难?还有多少苦楚在未来潜伏?
谁知道?谁敢拍着胸脯说什么?
老人们喜欢训诫年轻人什么话都不要说满,好事也不要多显摆,福气说得多了就跑了,好事不珍惜也会变坏事。大概人一生中的好运和好事总是有数的,且数量小于不好的事。
人能学会惜福,才能学会惜物,才会懂得珍惜一切。
唯有珍惜,才会真的满足。
只有满足了,心才能真的安静下来。
之552
即便是瞬刻系列这样杂乱完全没有章法的文字每天坚持写都不容易做到,我很多时候会对自己花时间写这些感到心虚——这个时间花得值吗?胡乱写这些东西有意义吗?
有时候我又给自己宽心——记录每天的想法也是一件正经事,即便不是文学创作,也是在努力过一种别样的生活。
这个生活场景里有我的回忆,有真实,有虚构,有天马行空的遐想,有愤懑压抑的评论,起码都是我的真性情。
我无意编织一个完整的故事,也不打算系统回忆过去的日子,有时候心烦了就放纵地写一些,有时候煞有介事地打开写字板也憋不出几个字。
还好我不是作家,还好没先拿了出版社的钱。
这只怕也是一种自由。
